樓主: hrd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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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子圈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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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27:48 | 只看該作者
鄧汶下意識地抬手向電腦屏幕指了一下,說:“Contract是三年的,所以如果沒什么意外的話,起碼應該是三年吧。”

    廖曉萍用手指勾住鄧汶的手,喃喃地說:“非得今年么?明年不行么?”

    鄧汶拉著廖曉萍的手指搖蕩著,笑著說:“ICE又不是咱們家開的,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明年人家哪兒還能等著我呀?”

    廖曉萍又重重地嘆了口氣,說:“嗨,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你忘啦?前年Cathy做的那個夢,早上起來,莫名其妙地坐在小床里,瞪著眼睛說:‘媽咪,我五歲的時候就要死了?!敃r把我給嚇得,三歲的小東西怎么突然無緣無故說出這種話來,問她是做夢了還是怎么回事,她也說不清楚,我一直提心吊膽的,搞得我后來也老做這樣的夢。今年她就是正好五歲,你又偏偏要在這時候跑回中國去,你說我能不怕嗎?”說完,她把頭靠在鄧汶身上,啜泣起來。

    鄧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她說這些,也覺得脖子后面涼颼颼的,胳膊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晃了晃腦袋,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輕輕拍著廖曉萍的肩膀,竭力用一副輕松的腔調(diào)說:“你也真是的,小東西的話你還真當回事呀?Cathy那時候剛剛開始學數(shù)數(shù),只會數(shù)到五,所以她才隨便那么一說,如果她當時已經(jīng)能數(shù)到一百了,她就會說自己能活到一百歲了?!?

    廖曉萍抬起頭來,睜大帶著淚花的眼睛說:“可是她后來早都能數(shù)到一百了,她也沒再那樣做夢醒來說過別的歲數(shù)呀?”

    鄧汶笑著說:“她還能老做那樣的夢???咱們好歹也是最高級的知識分子了,就別用這種沒影的事自己嚇唬自己了好不好?你這連封建迷信都算不上,是原始迷信?!?

    廖曉萍站起身,走回到書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紙巾擦了擦眼角,恢復了常態(tài),平靜地問:“為什么非要回去不可呢?為了錢?錢是多了一些,可是把我們倆甩在這邊,你一個人孤零零地跑回去,值得嗎?”

    鄧汶坐回到電腦前面的轉(zhuǎn)椅上,想了想,才認真地說:“你還記得嗎?上次咱們帶Cathy去Museum of Science,請的那位講解員,看樣子歲數(shù)比咱倆稍微大一點吧,她給咱們講了好多,Cathy特別愿意聽,最后都講解完了,她彎著腰和Cathy握手,笑瞇瞇地對Cathy說:‘good girl,等你將來長大了,也有了女兒,你再帶她來的時候,還是我來給你們當講解員?!パ?,當時她臉上那種表情我一直記得特別清楚,好像特幸福、特滿足、特有成就感。你想起來了吧?”

    廖曉萍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她說:“我知道,Cathy聽完了還傻乎乎地點頭答應呢。怎么了?人家就是很開心呀?!?

    鄧汶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緩緩地說:“可是我聽了以后卻有一種害怕的感覺,簡直都有點恐懼。她在科學博物館干一輩子,二十年以后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有什么意思???我現(xiàn)在最怕的就是真到二十年之后,Cathy都已經(jīng)有了baby,我卻還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除了年紀又老了二十歲?!?

    廖曉萍提高了嗓音說:“可是人家每天都很快樂呀,天天快樂的日子,連著過上二十年多好呀,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呀,我真搞不懂你究竟想要什么?!?

    鄧汶聳了下肩膀,攤開雙手,愁眉苦臉地說:“可是我現(xiàn)在不快樂呀,在公司干的活兒沒有樂趣,沒有任何新鮮的東西,就是在混日子,這樣一直混到老,混到死,我一想起來就發(fā)愁,將來非瘋了不可?!?

    廖曉萍一聽,臉色立刻沉了下來,站起身走出了書房,鄧汶一見,也馬上把電腦關(guān)了,跟著進了臥室。

    廖曉萍已經(jīng)躺到了床上,看見鄧汶進來,對他說:“我算是看透了,你和我們倆天天這么過日子,你一點兒都不覺得快樂,你覺得沒勁,是吧?那你別和我們倆混日子了,我們也沒想把你逼瘋,你愛去哪兒去哪兒,愛干嘛干嘛吧?!?

    鄧汶臉上賠著笑,把被子蓋在廖曉萍身上,哄著說:“沒有啊,我哪兒有那種意思?。课也皇钦f我和你還有Cathy在一起不快樂,我是說在這兒打這種洋工沒意思,我想回國試試看,想干些自己將來回想起來,覺得有意思、有意義的事情?!?

    廖曉萍不以為然地說:“你回國不還是打工?不還是干軟件?無非是在這里是個經(jīng)理,回去是個總經(jīng)理;在這里錢少些,回去稍微多點?!?

    鄧汶聽了,一時無以回答,的確,廖曉萍說的沒錯,好像就這么些差別,別的都還會是老樣子。但鄧汶轉(zhuǎn)念一想,發(fā)現(xiàn)最大的差別正是洪鈞曾經(jīng)說過的,不是干什么,而是在哪里干,如今是在美國干,回去是在中國干,舞臺不一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鄧汶剛想開口把這個道理講給廖曉萍聽,廖曉萍用力掀了一下被子,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算了,我也想明白了,都說強扭的瓜不甜,要是這次不讓你回去,你能在心里別扭一輩子,將來不定怎么埋怨我呢。你去吧,撞了南墻你也就老老實實地回來了,不讓你徹底死了心,你以后還會變著花樣地折騰?!?

    雖然廖曉萍咬牙切齒說的這些話,對正雄心勃勃將要展開一番事業(yè)的鄧汶不僅是潑了一盆冷水,甚至還斷言他的此番嘗試將以失敗而告終,但鄧汶毫不介意,他爬上床鉆進被窩,心里甚至有些高興,因為他終于得到了廖曉萍的“放行”。

    鄧汶正覺得輕松,廖曉萍忽然翻過身來,沖著天花板說:“真煩死了,你一拍屁股走人了,剩下好多事怎么辦呀?首先,得趕緊把一輛車賣了吧?”

    鄧汶的思路緊跟著廖曉萍,忙說:“留下哪輛呢?小東西肯定喜歡大吉普,Cherokee的后座又高又寬,有足夠的地方讓她隨便折騰;Neon就太小了,不過你肯定喜歡開Neon吧,Cherokee也太沉了,你偶爾開幾天還行,要是一直開,還是Neon比較省心?!?

    “是啊,而且Cherokee也太費油了,一個月下來,它要比Neon的油錢整整貴出一倍,另外停車的時候我覺得費勁,太大了,老擔心刮著蹭著。你出差的時候我為了哄小東西開心,還能湊合開幾天,時間長了我可受不了。”

    鄧汶聽了,心里又有些難過,他在心疼女兒,女兒不僅要和自己分開,也要和她心愛的大吉普告別了,而睡得正香的女兒對此還一無所知,但他沒敢說出來,因為這都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鄧汶正在偷偷地傷感,廖曉萍又嘆了口氣:“嗨,賣哪輛也都賣不出好價錢了,美國車都這樣,太不保值了,只要變成二手車就和廢鐵沒什么區(qū)別了。要是早知道你會回去,當初就還是應該買日本車,起碼比美國車保值,賣的時候還容易出手?!?

    鄧汶立刻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甕聲甕氣地說:“那也不買日本車,就算當廢品賣了,我也不后悔?!蓖A艘幌?,也不知道是和誰較勁,他又補了一句,“就是不買日本車?!?/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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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28:11 | 只看該作者
廖曉萍被鄧汶的執(zhí)拗逗樂了,她在被子里蹬了鄧汶一腳,說道:“就你愛國,那你趁早滾回去吧,回國買輛‘紅旗’開去,沒人管你?!?br />
    鄧汶忽然想起他在中國坐過的最后一輛車了,那是輛黃色的天津大發(fā)的面包車,一路顛簸著送他到了機場,在炎熱的夏天,弄得他像是個蒸熟的包子。鄧汶心里念叨著,不知道那些滿街跑的蝗蟲一樣的“面的”還在不在,自己總算可以回去親眼看看了。

    在4月30號,五一長假之前的最后一個工作日,洪鈞開始行動了。一大早,他坐在自己狹小的辦公室里,像是一位掛牌開診的妙手神醫(yī),而在外面輪候著的是在頭天晚上從上海飛抵北京的羅杰、勞拉、露西和從廣州來的比爾,洪鈞先和李龍偉談話,再逐個與那四個人單獨交談。洪鈞和每個人講的內(nèi)容都是一樣的,就是由他提出的并經(jīng)科克和維西爾亞太區(qū)整個管理層批準的維西爾中國公司新的組織架構(gòu)。

    挑選這個時間,采用這個方式,來任命他的新班底,洪鈞是煞費一番苦心的。

    首先,在4月的最后一天宣布,緊接著就是連續(xù)七天的長假,大家各奔東西,沒有心思和機會聚集到一起搬弄是非,更難以私下搞什么串聯(lián)之類的小動作。等到長假結(jié)束,大家身心疲憊地回來上班時,老的維西爾已經(jīng)成為歷史被淡忘了,自然而然地在新的一天開始按照新的架構(gòu)來運作,這遠比今天大改組、明天就開始運轉(zhuǎn)的方式要平滑順暢得多。

    其次,洪鈞不僅沒有采取召開全體員工大會的方式,他連經(jīng)理層范圍的小會都沒搞,而是采用一對一談話的方式。洪鈞就是要讓每個經(jīng)理都清楚地意識到,他并不是在和他們商量,也不是在征求他們的意見,他是代表維西爾公司高層分別宣布公司對他們的新任命。洪鈞之所以采取這種分而治之的手段,也是迫不得已,自己畢竟是新人,他不能給這些經(jīng)理們建立攻守同盟向自己發(fā)難的機會。越是這種大動作,越要采用舉重若輕的方式,好像只是一系列的各自互不相關(guān)的人事變動而已,洪鈞要的正是這種效果。

    洪鈞的筆記本電腦上,是他早已起草擬好的一封致維西爾中國公司全體員工的電子郵件,郵件里的內(nèi)容,正是他即將宣布的新班底:

    任命李龍偉擔任銷售總監(jiān),負責全國范圍內(nèi)的金融業(yè)、電信業(yè)和政府部門的市場;

    任命羅杰擔任銷售總監(jiān),負責全國范圍內(nèi)的制造業(yè)市場,不再擔任上海地區(qū)經(jīng)理;

    任命比爾取代露西擔任技術(shù)經(jīng)理,也不再擔任廣州地區(qū)經(jīng)理;

    露西不再擔任技術(shù)經(jīng)理,轉(zhuǎn)為新設立的負責合作伙伴業(yè)務的經(jīng)理,沒有直接下屬;

    勞拉一切照舊,仍然擔任財務經(jīng)理,負責財務和行政。

    洪鈞的心事,其實在這個新班底中已經(jīng)全部挑明了,他對維西爾搞的這次脫胎換骨,正是基于他在兩方面上的考慮。一方面,是在公司管理架構(gòu)上的調(diào)整,他要把維西爾以往三間辦公室各自為戰(zhàn)的陋習杜絕掉,用行業(yè)取代地區(qū)來劃分市場區(qū)域,李龍偉和羅杰的銷售團隊都包括來自三間辦公室的成員,打破了原先各地的銷售人員互不合作甚至相互競爭的局面。而且,因為地區(qū)經(jīng)理的職位不復存在,洪鈞便消除了羅杰和比爾這兩個“地頭蛇”日后搞“軍閥割據(jù)、對抗中央”的后患。

    另一方面,是對具體人員的調(diào)動,他要把李龍偉提拔起來加以重用,而對露西加以冷處理。洪鈞對李龍偉的能力和人品已經(jīng)越來越了解、越來越信任,他需要一個得力的人來幫他拓展那三個舉足輕重的行業(yè)市場;同樣,他對露西也已經(jīng)徹底看透,便因人設事地給她安排了一個新崗位。

    洪鈞和李龍偉的談話進行得很順利,因為他早已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給了李龍偉,如果沒有事先得到李龍偉定將全力以赴的承諾,他是斷然不敢把如此重擔托付出去的。洪鈞和李龍偉握了握手,又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我可就全指望你了,給你的這三個行業(yè)都很肥啊,都能出來大單子,我今年的quota你怎么也得給我承擔百分之八十,你要是有個閃失,我今年可就沒辦法向科克交代了。”

    李龍偉憨憨地笑了笑,好像被洪鈞搭在肩膀上的手壓得喘不過氣來,終于擠出幾個字:“我盡力而為吧?!?

    洪鈞替李龍偉打開門,輕松地笑著說:“趕緊招人吧,你的人手不夠?!?

    接下來分別是羅杰和比爾,正如洪鈞所預料的,也沒發(fā)生什么周折。兩個人雖然都有些不情愿失去自己的老地盤,但也都只能無奈地接受了,明擺著的,目前在他們手里沒有與洪鈞分庭抗禮的本錢。而且,兩個人的新職位都使他們得以負責全國范圍內(nèi)的一部分業(yè)務,雖然只是部分業(yè)務,但已經(jīng)足以讓他們放眼全國,畢竟地盤大了,尤其是比爾,手下的兵也會比以前多,羅杰雖然只分得了一個制造業(yè),但也是由于他本人在上海的客觀原因,要想遙控遠在北京的大銀行、電信公司和國家部委實在是勉為其難。洪鈞覺得,他倆對此番安排還是基本滿意的,甚至可能好于他們事先的揣測。他們應該會安心地好好干吧,至少在近期會這樣,洪鈞這么想著,也不知道這是他的判斷,還是他的期望。

    輪到露西,就遠沒有這么輕松了。盡管洪鈞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也竭力用露西能接受的方式來告知她,但是露西的反應還是把洪鈞弄了個措手不及,他本來做好了幾套應急預案,來應付可能出現(xiàn)的暴跳如雷的露西、大叫大嚷的露西、軟磨硬泡的露西,不料,他面對的,竟是一位失聲痛哭的露西。

    洪鈞立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準備工作太不到位了,他居然事先沒讓瑪麗更換一盒新的面巾紙,結(jié)果,當洪鈞確信露西在一陣沉默之后發(fā)出的第一個聲音是哭聲的時候,他馬上拿起桌上的面巾紙盒子,連著抽了幾下卻發(fā)現(xiàn),只剩三張了。

    洪鈞走到露西旁邊,默默地把這寶貴的三張面巾紙塞到露西的面前,露西低著頭、捂著臉“嗚嗚”地抽泣著,一把將面巾紙抓在手里,擦著滔滔不絕的眼淚和鼻涕。洪鈞在旁邊看著,那三張紙實在是杯水車薪,很快就被揉搓成濕透了的一團。洪鈞環(huán)顧左右,再也沒有任何代用品,而露西自己的手包也沒有拿進來,看樣子露西一時半會兒又停不下來,他只好說了一聲:“我去給你倒杯水?!焙殁x的手剛碰到門把手,露西的哭聲立刻戛然而止,他回頭一看,見露西的肩膀還在劇烈地抽動,只是有聲電影變?yōu)樵缙诘哪恕?

    洪鈞走出門,快步?jīng)_到海倫的桌旁,抄起桌上的面巾紙盒子,手上的感覺告訴他里面存貨充足,便不管海倫一副詫異的表情,轉(zhuǎn)身走回了辦公室。

    洪鈞剛把門關(guān)好,便發(fā)現(xiàn)露西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平靜,一臉漠然地坐著,手里捏著那個紙團在臉上一下、一下地沾著。洪鈞把紙盒放在露西觸手可及的桌子邊緣,心里奇怪怎么一眨眼的功夫連默片都演完了。露西把紙團扔到墻角的廢紙簍里,從紙盒里抽出紙巾,又細致地把眼角、鼻翼等部分擦拭了一遍,便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地低著頭,看著腳下的地毯。

    洪鈞誠懇地說:“Lucy,這個新的位置非常重要,我和科克還有亞太區(qū)的其他幾個人都談過,我們都認為由你負責這個業(yè)務最合適,你的英語很好,表達能力和溝通能力都很強,與跟咱們有合作關(guān)系的那些外企都可以很好地打交道,也可以配合總部搞一些活動?!?

    洪鈞特意點出科克的名字,是要向露西表明這已經(jīng)是亞太區(qū)老板們批準之后的定案了。接著,洪鈞又把合作伙伴的重要性以及這個負責合作伙伴業(yè)務的經(jīng)理的重要性詳細闡述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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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28:29 | 只看該作者
露西長吁了一口氣,終于開了口,聲音有些急促:“這個position以前沒有的,我不知道我的package會不會有什么變化?!?br />
    洪鈞搖了搖頭,說:“沒有變化,這次只是業(yè)務的變化、崗位的調(diào)整,不涉及package,等年底做review的時候才會根據(jù)各自的performance來決定package是否需要調(diào)整?!?

    露西的聲音變得平穩(wěn)下來,她問:“這個position對我來說非常新,不知道你有沒有什么考慮。”

    洪鈞立刻回答:“這個我也和科克商量過了,培訓是必要的,你應該到Headquarters去接受一下全面的orientation,回來之后也應該和他們保持密切的聯(lián)系,從他們那里得到盡可能多的支持和資源?!?

    露西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能到美國總部去呆上個把月,讓她心里舒服了不少,感覺面子上過得去了。

    洪鈞又勉勵了幾句,便站起身,露西也站起來,問道:“這個position,將來是不是也需要帶一個team?”

    洪鈞明白露西的意思,其實讓她最難受的就是她今后無人可管了。洪鈞可以不降低她的薪水,可以送她去美國轉(zhuǎn)一圈,用這些金錢來安撫她,但洪鈞不會隨便給她幾個人讓她“管著玩兒”,公司里最寶貴的就是人,他不會把哪怕只是一個人交給不稱職的露西來管理。

    洪鈞臉上堆著笑,但是語氣卻分明是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他說:“目前還沒有這方面的計劃,看發(fā)展吧,如果將來這方面的業(yè)務做得好,你一個人忙不過來了,到時候咱們再商量吧?!?

    把露西送出門,洪鈞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長長地舒了口氣,回憶著剛才的這場風雨,發(fā)覺自己還是不太了解露西,現(xiàn)在細想起來,露西的哭恰恰說明她不是一個有城府的人,對自己也沒有惡意。露西看來的確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也沒想著要搞些什么手段,面對洪鈞給她的一席容身之地,她只能滿腹委屈地接受了。露西的哭是因為她對這種結(jié)果沒有心理準備,還認為她之前那一系列處心積慮的表現(xiàn)能保住她的位子呢,洪鈞不由搖頭,看來這位露西真的是水平問題。

    洪鈞坐著等了一會兒,納悶勞拉怎么還不進來,他事先已把談話的先后順序告訴了他們,剛才幾個人都是一個接一個主動進來的,不用他去請。洪鈞拿起桌上的水杯,借著倒水的名義出來看看,見羅杰、比爾和李龍偉聚在一處說笑著,他又走到小會議室門口,看見勞拉和露西都在里面,露西正在低著頭收拾自己的東西,勞拉在筆記本電腦上忙著,好像旁邊的露西根本不存在,也沒有覺察到洪鈞已經(jīng)站在了門口。

    洪鈞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露西立刻一臉驚恐地抬頭望著他,他沖露西微笑了一下,便對勞拉說:“Laura,忙得怎么樣了?咱們聊聊?”

    勞拉仍然沒有抬頭,雙手在鍵盤上敲打著,眼睛掃視著旁邊攤著的記事本,嘴里說:“你先忙你的,我弄好了就過去找你?!?

    洪鈞沒說話,也沒挪動腳步,露西匆忙收拾好東西,含混不清地說了句什么便拎著包從洪鈞身邊溜了出去。勞拉忙了一會兒,大概是因為沒有聽見洪鈞的任何動靜,才抬頭看了一眼,見洪鈞還站在那里,就說:“正好趕上月底,忙死了,亞太那幫催命鬼,非要我把這個月的report馬上發(fā)給他們,真會挑時間添亂?!?

    洪鈞不知道勞拉究竟是在埋怨誰給她添亂,是嫌亞太區(qū)的財務主管挑這個時候催她要報表,還是嫌洪鈞偏偏在月底她最忙的時候要她來開會?洪鈞聽出勞拉的弦外之音了,他不動聲色地說:“我可以開始了?!?

    “好好,我馬上就好了?!钡珓诶f完就又低頭盯著她的筆記本的屏幕,并沒有馬上收攤的意思。洪鈞依然站著沒動,他有兩個選擇,要么按勞拉吩咐的獨自回去坐等,要么在這里繼續(xù)站著。洪鈞選擇后者,寧可在此立等,他覺得雖然看似有些沒面子,但只要能把勞拉帶回自己的辦公室,就比空手回去傻等的效果要好,因為那時勞拉一定會讓洪鈞第二次出來請她。

    洪鈞依舊站著,斜著上身靠在了會議室的門框上,做出一副要打持久戰(zhàn)的架勢,他相信勞拉雖然低著頭,但她的心思一定不在什么財務報告上面,而是在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這是一場無聲的較量,雙方都要看看究竟誰的意志能占上風。

    終于,勞拉先沉不住氣了,她忽然抬起頭,故作驚訝地叫道:“呀,Jim,你還在等我吶,對不起對不起,那咱們先聊吧,等一下我再弄這些東西?!?

    洪鈞笑著,沒說話,勞拉飛快地把電腦關(guān)上,壓在記事本的上面,雙手空空地走出來,洪鈞讓她走在前面,像押著俘虜一樣地凱旋。

    兩人隔著桌子坐下,勞拉一眼就看見了放在桌邊的面巾紙盒子,便把兩個手指放在鼻子兩側(cè),比劃著淚流滿面的樣子,說:“這個Lucy呀,就是這樣子,太情緒化,其實給她的新位子已經(jīng)蠻不錯的了?!?

    洪鈞一愣,看來勞拉很清楚對露西的調(diào)動一事,洪鈞確信露西剛才是不會向勞拉講的,顯然勞拉事先就知道這些。洪鈞還沒開口,勞拉又說話了:“我覺得新的structure挺好的,現(xiàn)在好了,大家都可以把心思放在business 上,不用再擔心呀猜測呀什么的。”

    洪鈞又一愣,心里暗笑,他意識到已經(jīng)沒有必要和勞拉談她的工作安排了,畢竟勞拉與前面幾個人不一樣,這不僅是因為勞拉的工作一切照舊,所有調(diào)整都不涉及她,更因為她早已對洪鈞的新班底一清二楚。

    既然與各位經(jīng)理的單獨溝通流程已進行完畢,洪鈞便抬手點了下鼠標,按了“發(fā)送”按鈕,把一直放在屏幕窗口上的那封“告全體員工書”發(fā)送了出去,新的管理體系從即日起生效,維西爾中國公司的“洪鈞時代”真正開始了。

    這是洪鈞和勞拉的第三次見面,3月份洪鈞曾去上海在辦公室的全體同仁面前正式亮相,而頭一次是在當年杰森在上海召集的那次經(jīng)理層會議上。洪鈞發(fā)現(xiàn)勞拉是一個很講究的女人,這幾次見到她都是身著考究的西服套裝,纖塵不染,而且在脖子上總是圍著一條圍巾,只是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圍巾的質(zhì)地從羊絨變成了真絲,顏色也從深色變成了淺色??赡芫褪且驗閲淼木壒?,勞拉的脖子總是筆直地挺著,腦袋也很少隨意地左右轉(zhuǎn)動,洪鈞暗想,“端莊”這個詞大概就是這么來的吧,因為總得端著個莊重的架子。

    對于洪鈞來說,端莊的勞拉本身是一個謎,而她又是洪鈞心中另一個謎的謎底??瓶嗽?jīng)告訴洪鈞,他在維西爾中國公司里還有一位“朋友”,難怪科克能在那次上海經(jīng)理層會議的第二天就對會議的細節(jié)了如指掌,而科克也曾經(jīng)許諾過會在“將來”告訴洪鈞他的那位朋友究竟是誰,以免洪鈞“覺得不舒服”,可是直到現(xiàn)在科克都再也沒提此事。洪鈞當然不能主動去問,好像自己心里有鬼似的,他必須坦蕩地做出毫不在意的樣子,才不會損害科克對他的信任。洪鈞也斷定科克是不會履行諾言來揭開謎底的,因為無論是杰森還是洪鈞當這個總經(jīng)理,科克在維西爾中國公司都需要這么一位“朋友”?!芭P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酣睡”,洪鈞不解決科克安插在他身邊的這個眼線,他會寢食難安的,甚至,連寢食難安的日子他也過不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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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28:52 | 只看該作者
依洪鈞的分析,這個謎的謎底就是勞拉,隨著時間的推移、事態(tài)的發(fā)展,洪鈞更加確信了,勞拉就是科克的那位“朋友”,而勞拉似乎很愿意幫助洪鈞揭曉這個謎底,她的言行與態(tài)度已經(jīng)在不斷地提示洪鈞,甚至向洪鈞亮了底牌:“我是科克的人?!?br />
    勞拉毫不掩飾她早已知道洪鈞的新班底方案,好像恨不能直接告訴洪鈞是科克透露給她的,勞拉也毫不掩飾她對洪鈞的輕慢,一再顯示她與洪鈞的其他下屬是不一樣的。洪鈞在那次上海會議上看到的勞拉并沒有對杰森如此的有恃無恐,看來勞拉是覺得他好欺負了,可能因為杰森是臺灣人,而他是大陸人;杰森年長些,而他更年輕;大概也因為勞拉是看著他被科克提拔起來的,對他驟然凌駕于上有些抵觸。

    洪鈞不由得慶幸,勞拉這么做實在不算明智,肯定也違背了科克對她的叮囑。洪鈞在心里暗暗地說:“Laura,你如果不是這樣的愛慕虛榮、沉不住氣,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對付你呢。”

    洪鈞滿臉笑容地望著面前端莊的勞拉,盤算著和勞拉說些什么,而顯然希望掌握主動的勞拉已經(jīng)又開口了:“Jim,依我看,現(xiàn)在維西爾的主要問題還是業(yè)績的問題,今年必須多簽幾個普發(fā)集團那樣的deal,才有可能完成quota,你就全力以赴地帶領(lǐng)sales team去拼項目吧,我在后面支持你。”

    勞拉的一番勉勵,其實已經(jīng)把她和洪鈞的分工定了調(diào)子,洪鈞主外,勞拉主內(nèi),勞拉還特意強調(diào)她會在“后面”支持洪鈞,而在后面的往往是領(lǐng)導,名義上是支持,實質(zhì)上是監(jiān)督。洪鈞不禁覺得好笑,但他不想和勞拉糾纏這些,他打算和勞拉商量具體的事情。

    洪鈞笑呵呵地說:“好啊,全靠你大力支持了。哎,對了,問你一下,北京辦公室搬家的事怎么樣了?你看看我們這兒,桌子都快要上下摞著才坐得下了?!?公司新址是洪鈞親自相中的,那座大廈外面有一個氣派的階梯形廣場,四周高中間低,最低處是噴水池,周圍幾層軒敞的階梯可供人休憩,洪鈞最中意池畔的咖啡座,向往著經(jīng)常可以來此處“偷得浮生半日閑”,但實際上,在他后來在那座大廈度過的所有日子里,他從未有閑心去光顧過那處咖啡座。

    勞拉如數(shù)家珍地回答:“3月底剛選好地方嘛,和他們大廈物業(yè)部的contract我不是拿給你簽字了嗎?現(xiàn)在的那家網(wǎng)絡公司會在5月15號之前搬出去,物業(yè)部最晚會在20號把場地移交給我們,我正在找裝修公司,爭取一拿到鑰匙就開始裝修,到6月底肯定可以裝修好,但我還是建議不要早于7月15號搬進去,要先通風,把那些味道放干凈,不僅難聞,而且對健康不好,都是有毒氣體。現(xiàn)在的這個辦公室你們可以用到7月底的,我?guī)е鳫elen已經(jīng)和這里的物業(yè)部講好的?!?

    洪鈞高興地說:“那最多還有三個月,就可以搬到新辦公室了,外面這些員工都有盼頭了?!比缓笥謫柫艘痪?,“裝修打算怎么搞呀?”

    勞拉馬上沒有剛才那份耐心了,就像是女主人,可以向客人喋喋不休地炫耀自己的家居,但不會愿意向客人匯報自己的賬目,她回答:“都按budget做嘛,budget都已經(jīng)批了嘛?!?

    洪鈞并不在意,而是接著說:“新辦公室的面積是五百平米多一點,平均每平米花兩千塊錢,這已經(jīng)是不錯的裝修標準了,算下來應該不用超過一百萬人民幣的?!?

    “Budget已經(jīng)做好是一百二十萬的嘛,你要想省錢,我不反對呀,反正將來是你坐在里面,不是我坐在里面,你不要抱怨我裝修得不好啊?!?

    洪鈞全當勞拉這些帶著火藥味的話只是玩笑而已,仍然笑著說:“每平米兩千,這個標準不低了,不至于那么差的?!?

    勞拉撇了下嘴,說:“要是真想省錢,其實可以找個小一點的地方,五百平米還是蠻大的?!?

    洪鈞聽出勞拉是在暗指自己有些鋪張,便解釋說:“我們每個人占的地方都可以小些,我個人也不需要大辦公室來講排場,這個面積里面主要包括會議室和培訓用的教室,要給來訪的客戶留出比較大的地方,感覺會比較好?!?

    勞拉笑了一下,可說出來的話音卻硬邦邦的:“好啊,那我多找?guī)讉€方案給你來定吧,或者,你親自來選裝修公司做方案吧?!?

    洪鈞忙擺著手說:“不要不要,剛說好的,我負責掙錢,你負責花錢,我剛才只是作為未來新辦公室的一名使用者提出一些建議,一切都是你來定,你辦事,我放心。”

    勞拉的臉上這才出現(xiàn)了一絲滿意的微笑,洪鈞又補了一句:“不過,還是最好能爭取在一百萬以內(nèi)解決問題。”

    勞拉一聽,笑容便稍縱即逝了,她不容置疑地說:“錢要節(jié)省,事情更要辦好,不能靠犧牲質(zhì)量來省錢。”

    洪鈞被勞拉冠冕堂皇的言語噎得無話可說,只得笑了笑,點了下頭。

    接著又聊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和勞拉的這次過招便告結(jié)束,洪鈞感覺心里一陣窩火,他清楚自己最多只能算打了個平手,而作為堂堂的總經(jīng)理被下屬逼成了和棋,實際上他是輸了。

    洪鈞原打算和五位經(jīng)理晚上一起吃頓團圓飯,就當是一場誓師宴了,結(jié)果從外地來的那四個人都表示已經(jīng)訂好了下午的返程機票,也難怪,第二天就開始放長假了,洪鈞便把飯局改到中午,到附近的一家飯館撮了一頓。

    飯后回到辦公室,洪鈞的心情變得很好,李龍偉、羅杰和比爾立即進入角色,抓緊時間與各自在北京的下屬談話,勞拉和海倫閑散地聊著什么,她自從和洪鈞談話之后也沒再埋頭于她的所謂月度財務報告,露西和洪鈞簡單地告別之后直接去了機場,其實,若不是下午還有個推不掉的訪客,不能讓來人看到一個已作鳥獸散的空殼公司,洪鈞真想早些讓大家放假回家的。

    洪鈞在辦公室里處理著一些需要他簽字的瑣碎文件,桌上的內(nèi)線電話響了,洪鈞接起來,聽到里面?zhèn)鞒霈旣惖穆曇簦骸癑im,有位姓范的先生來找您,說是事先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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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29:21 | 只看該作者
洪鈞踏著氣派的石階上到普發(fā)集團的大樓門口,韓湘已經(jīng)從旋轉(zhuǎn)門里迎了出來,兩人直接上電梯到了大樓的最高層———第八層,韓湘的辦公室就在董事長金總的大辦公室旁邊。韓湘把洪鈞讓到沙發(fā)上坐下,給他倒了杯水,問道:“金總也在家呢,等一下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洪鈞放下電話,從椅子上站起來,很快,瑪麗領(lǐng)著范宇宙出現(xiàn)在辦公室門口,范宇宙搶步上前,和迎上來的洪鈞熱烈地握手,咧開大嘴笑著說:“哎呀老洪,有一個月沒見了吧?”

    洪鈞笑著說是啊是啊,心想自己并沒有覺得“如隔三秋”呀,等兩人都坐下,瑪麗問道:“范先生,請問您喝點什么?”

    范宇宙懶得轉(zhuǎn)過頭去看一眼瑪麗,只是揚了下手說:“隨便,什么都行?!焙殁x暗笑,看來范宇宙和自己的審美觀基本一致,如果又像初次見面那樣是菲比招待他,他的態(tài)度就會是天壤之別了。

    洪鈞看到瑪麗愣著,便說:“就來茶吧?!?

    等瑪麗帶上門出去了,范宇宙笑著說:“老洪,你帶兵就是不一樣啊,我在樓下看見電梯里出來一撥一撥的人,都放假回家了,只有你這兒還都在堅守陣地啊。”

    洪鈞客氣道:“就是因為你要大駕光臨嘛,所以我才吩咐他們,一個都不能走?!?

    范宇宙立刻夸張地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擺著手說:“哎喲,那我可擔待不起,”接著便一臉歉意地說,“我也覺得揀這個時間來拜訪不好,大家都準備撤了,可是你前些天又太忙,逢年過節(jié)的我一定要來走動走動,總不能拖到節(jié)后吧,真是不好意思啊?!?

    瑪麗推門進來把茶給范宇宙沏好,洪鈞沖瑪麗點了下頭表示謝意,又對范宇宙說:“我是特意挑這個時間請你過來的,正好讓你認識幾個人?!?

    他一邊站起身,一邊簡單提了幾句公司剛改組的事,就和范宇宙一起走出來。洪鈞先來到正和楊文光說話的李龍偉身旁,對范宇宙說:“李龍偉,早都認識了,普發(fā)項目里一起合作過的,他現(xiàn)在是我們負責金融、電信和政府部門三個行業(yè)的銷售總監(jiān),以后要靠你多支持啊?!?

    范宇宙忙向李龍偉表示祝賀,幾句客套之后,洪鈞又把和郝毅談話的羅杰拉過來介紹給范宇宙,他倆是初次見面,便多聊了一會兒,然后洪鈞領(lǐng)著范宇宙來見比爾,比爾正與武權(quán)和肖彬聊著,洪鈞打斷說:“這位是范總,泛舟公司的老總,和咱們一起拿下普發(fā)單子的。這位是Bill,常駐廣州,現(xiàn)在負責技術(shù)上的業(yè)務。老范以后你要是想找人幫你做方案什么的,就找Bill?!?

    比爾和范宇宙忙著握手、交換名片,洪鈞便偷偷看了眼坐在不遠處的菲比,菲比一直深深地低著頭,恨不能把自己埋到桌上的那個大文件夾里,周圍的這陣騷動好像絲毫沒有引起她的注意,洪鈞覺得好笑,菲比一定是害怕抬頭會撞上范宇宙的目光,沒準正提心吊膽地擔心洪鈞偏要拉著范宇宙來和她打招呼。洪鈞又看看范宇宙,發(fā)現(xiàn)在整個過程中他也從來不往菲比的座位方向張望,洪鈞明白,范宇宙肯定知道自己和菲比的關(guān)系了,不會再主動湊過去和菲比套近乎的。

    這么一圈介紹下來,剛才和海倫聊天的勞拉一直抬頭看著,似乎準備著下面該輪到她了,但洪鈞只是笑著沖勞拉微微點了下頭,就帶著范宇宙走回了自己的小辦公室。

    范宇宙喝了口茶,說:“老洪,作為朋友,得給你提條意見啊。”

    洪鈞笑了,說:“唔,好啊,洗耳恭聽?!?

    范宇宙抬手指了一下洪鈞,說道:“你呀,不會享受生活,興趣太少。我提了幾次了吧,趁‘五一’這幾天一起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散散心,放松放松,你呀,就是請不動。朋友就是一起開心的嘛,我不知道你是天性就這樣呢,還是沒拿我當朋友?!?

    洪鈞一邊微笑著靜靜地聽,一邊琢磨著面前這位善于享受生活的范宇宙,他還是老樣子,腰身一點沒瘦,但也沒有更胖;個子一點沒長,但也沒有更矮。讓洪鈞覺得有意思的是他的打扮,每次見到他都是完全不同的風格,以前曾見過他一身西裝筆挺,也見過他像胡同里的老北京,而這次,他穿的是鮮艷的天藍色唐裝,上面繡著幾個圓形的“萬”字圖案,像是剛從某個電視節(jié)目里下來的嘉賓。洪鈞不禁有些佩服老范,他穿什么樣的衣服都覺得很自在,總是一副隨遇而安的樣子,正如同他在各種場合、和各種人周旋都能如魚得水。

    洪鈞聽出范宇宙的玩笑中帶著些許抱怨,便做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又帶著幾分無奈地說:“哎呀,誰不想出去玩兒?。课覍嵲谑鞘虑樘?,現(xiàn)在顧不上,等將來基本上都理出頭緒了,再找機會徹底放松放松?!?

    范宇宙顯然對洪鈞的托辭不以為然,說:“事情還能有做完的時候?沒個完。就看你自己會不會放松,想不想開心。對了,你現(xiàn)在下面兵強馬壯的,應該不用像以前那么辛苦了吧?”

    洪鈞剛想把話題轉(zhuǎn)到普發(fā)集團的項目上,因為他在節(jié)后要去普發(fā)走訪,該事先和老范統(tǒng)一好口徑的,不料老范緊接著說:“老洪,你這個地方恐怕不太夠用了吧?要是再招一些人來,恐怕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你自己這個房間也太寒酸了些,該換了。”

    “是啊,肯定是得搬家了,面積也要擴大,已經(jīng)簽了物業(yè)合同,下個月開始裝修,估計7月份就能搬進去了吧?!?

    范宇宙立刻高興地說:“好啊,喬遷之喜啊,老洪,你今年真是‘旺’啊,多少喜事啦?普發(fā)的單子,總經(jīng)理的位子,這又要搬家,得好好慶賀慶賀,我也好沾些喜氣?!比缓笏掝}一轉(zhuǎn),謙恭地說,“老洪,裝修的事定了嗎?要是還沒定的話,給兄弟我一個機會吧?!?

    洪鈞一愣,他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詫異地問:“裝修?你堂堂的老范,還幫別人攬這種小打小鬧的生意啊?”

    范宇宙趕忙解釋:“不是別人,是我自己,你要是已經(jīng)定了給誰做了,我也就不瞎摻乎了。”

    洪鈞忽然來了興趣,說:“定倒是還沒定呢,可能已經(jīng)開始物色了。怎么,你還做裝修啊?”

    范宇宙一聽說還沒定,顯然自己還有機會,便來了精神,挺直身子說:“那太好了,你這次一定得照顧兄弟我一把。嗨,我也有個做裝修的攤子,現(xiàn)在光靠倒騰幾臺機器一年能賺幾個錢???我剛開始做系統(tǒng)集成那會兒,老順手幫用戶裝修個機房什么的,慢慢的也做熟了、做大了,后來不僅做機房裝修,寫字樓裝修也做了不少,連住宅的活兒都接過。不瞞你說,現(xiàn)在做裝修比做電腦還舒服些,都說賣電腦就像搬箱子,我看搬箱子還不如搬磚頭呢,就干脆正經(jīng)八百地搬磚頭了,我那個裝修公司的實力還是拿得出手的,這我不能蒙你。”

    “真的行嗎?你可別用忽悠別人那套來忽悠我,怎么一直沒聽你說起過呀?”

    范宇宙忙拍著厚厚的胸脯說:“我蒙誰也不能蒙你呀,真的,我們所有的資質(zhì)都有,從設計到施工都很專業(yè)。你想啊,那些大單位的機房,都屬于機要部門啊,防火、防塵、防滲漏、防靜電,比一般的寫字樓、辦公室要求高多了。你放心,質(zhì)量上保證沒問題。”

    洪鈞覺得范宇宙的說法有些道理,就進一步打聽道:“你的裝修公司和你的泛舟公司是什么關(guān)系啊?業(yè)務上你具體還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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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29:37 | 只看該作者
“沒什么關(guān)系,兩家完全獨立的公司,有的客戶不愿意讓別人覺得什么生意都是給一家做的,又從我這里進機器,又讓我裝修機房,好像什么錢都被我掙了,目標太大就容易惹人注意,所以我當初弄裝修公司的時候就是完全獨立的一攤兒。業(yè)務我根本不管,是我的一個親戚在操持,他是從建筑設計院出來的,以前就是專門搞工程的,是個行家。”

    洪鈞還覺得不太明確,又問了一句:“裝修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你嗎?合同一般是誰簽?”

    范宇宙胖胖的腦袋搖動起來居然也挺靈活,他說:“不是不是,都是我那個親戚。不瞞你說,我下面的公司多了,哪兒能都是我當法人???”剛說完,他好像又意識到了什么,補充說,“不過,有什么事還是可以咱倆直接談,你不用管他,我都能做主?!?

    洪鈞知道范宇宙最后這句話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也不想解釋,該了解的他已經(jīng)清楚了,心里有了底,便不慌不忙地對范宇宙說:“老范,大家都不是外人,你要是真心想做這事,我就給你介紹一些情況,你看著辦?!?

    范宇宙急忙連連點頭,洪鈞接著說:“裝修這事,我不管,我既不拿主意,也不發(fā)表意見,我已經(jīng)交待給我們的財務經(jīng)理,由她全權(quán)負責,我就當一回橡皮圖章,只管最后簽字。財務經(jīng)理叫Laura,你剛才應該看見了,就是外面那位上身穿著西裝、下面是套裙的,年紀和我差不多,挺有風度、挺有氣質(zhì)的?!?

    范宇宙的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說:“就是扎著個絲巾的那位?我們泛舟的會計應該和她聯(lián)系過的?!?

    洪鈞笑了,范宇宙的確有一套,他剛才并沒有和勞拉打照面,在不經(jīng)意間就把勞拉的特點抓住了,他看女人的眼光真夠“毒”的。

    “沒錯,是她。她常駐上海,只要她同意讓你的公司做,我不會反對,但是,要注意兩條,第一,不能說是我介紹的,更不能打我的旗號;第二,你和你的泛舟公司都不能出面,只能由你的親戚出面,總之,不能讓Laura覺得這事和我有任何關(guān)系?!?

    范宇宙是典型的大智若愚,心里的算盤快得很,他馬上說:“老洪,這規(guī)矩我懂,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洪鈞聽出范宇宙又想歪了,這次他不得不澄清道:“老范,你誤會了,我這次純粹是幫你一個忙,沒別的想法,我不會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我給你這種建議是為你好,因為Laura現(xiàn)在并不買我的賬,你打我的旗號只會適得其反。”

    范宇宙似懂非懂、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有些為難地說:“可是我們又沒和她打過交道,她肯定有些自己的關(guān)系要照顧,我們這么找上門去好像有些不太容易上手啊?!?

    洪鈞笑了,指點道:“這點小事還能難住你老范嗎?關(guān)系是可以建立的嘛。Laura肯定有她的關(guān)系,但不管她是把上海的一家裝修公司叫到北京來,還是通過關(guān)系在北京另找一家裝修公司,成本都比較高,因為一層關(guān)系就意味著一筆費用,所有的費用最后都會落到我們維西爾出的裝修經(jīng)費上,而經(jīng)費是有預算封頂?shù)?,中間環(huán)節(jié)的費用越高,Laura能控制的部分就越少,所以,她可能更喜歡和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公司合作,六親不認,既可以避嫌,又可以使自己利益最大化?!?

    范宇宙聽了幾句就已經(jīng)笑逐顏開,等洪鈞的話講完,便連忙說:“有道理,有道理。你放心,師傅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下面就不用再勞你費心了。老洪,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你這么照顧我,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你的?!?

    洪鈞的臉色立刻嚴肅得有些陰沉,他盯著范宇宙,說:“老范,我再和你最后說一次,我不會要你的任何好處,你如果還想得到這份生意,就別再有這個念頭。”

    范宇宙嘿嘿地干笑兩聲,說:“我知道你是實在人,那我也就不玩兒那些俗的了,心領(lǐng)了,以后用其他方式報答吧?!?

    洪鈞也隨和地笑了,客氣道:“先別說這些了,你們還是抓緊吧,一百二十萬的裝修,也不是什么大工程,工期又緊,Laura可能過了節(jié)就要定了?!?

    范宇宙搞不清洪鈞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把這些底細透露給他,心里暗暗記牢了,嘴上說:“看來我們真要過個勞動的‘五一’節(jié)了,馬上就得跑趟上海?!?

    洪鈞馬上叮囑道:“你可不能露面啊,對了,Laura肯定會問你們聽誰說到這個生意的,該怎么回答?”

    范宇宙又笑了起來,大大咧咧地說:“老洪你不要把我看扁了啊,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下了,放心,我會讓我那位親戚去搞定的。他們做裝修的,和那些家寫字樓的物業(yè)部都有關(guān)系,哪里要新搬來一家公司,哪里要裝修,他們有消息渠道的,就這么對她實話實說就行?!?

    洪鈞意識到自己問得實在多余,范宇宙并不是從自己嘴里才得知公司要搬家的事的,他原本就是沖著這筆裝修生意才非要趕在放假前來找自己的。洪鈞終于放了心,他也只能幫到這一步,剩下的就只有期望范宇宙和他的那位親戚不要辜負他的此番良苦用心了。

    “五一”長假剛剛過去,洪鈞馬上抽出時間專程走訪普發(fā)集團,名義上是“搜集客戶意見、促進項目實施工作”,實際上就是聯(lián)絡一下感情,正像親戚之間沒事的時候也需要經(jīng)常走動走動。洪鈞不希望在項目出現(xiàn)重大問題時才不得不跑來救火,也不能只在項目簽約、驗收慶功等喜慶場合才露面風光一番。普發(fā)的項目是在春節(jié)以后開始的,至今不到三個月,既沒到可能發(fā)生問題的攻堅階段,離最后的大功告成就更有些時日,而雙方的“蜜月期”似乎將要結(jié)束,很需要在此時把感情“重溫”一下。

    洪鈞一個人來的,沒帶一兵一卒,這樣才像是來見自己的老朋友,而不是公事公辦地來巡視,況且洪鈞已經(jīng)被提拔為總經(jīng)理了,更要避免讓客戶覺得他因為身份變化而有些疏遠他們。

    洪鈞踏著氣派的石階上到普發(fā)集團的大樓門口,韓湘已經(jīng)從旋轉(zhuǎn)門里迎了出來,兩人直接上電梯到了大樓的最高層———第八層,韓湘的辦公室就在董事長金總的大辦公室旁邊。韓湘把洪鈞讓到沙發(fā)上坐下,給他倒了杯水,問道:“金總也在家呢,等一下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洪鈞接過水杯,笑著搖了搖頭說:“不用了吧,今天是來看看弟兄們的,就不用向金總報到了吧。”

    韓湘聽了挺高興,也在旁邊坐下,和洪鈞閑聊起來。聊著聊著,洪鈞忽然心中有些感慨,他發(fā)現(xiàn)人其實真是環(huán)境的奴隸,韓湘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就與他在美國一路上所見到的韓湘判若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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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29:53 | 只看該作者
看看聊得差不多了,洪鈞便提議:“要不去看看姚工他們?”

    韓湘站起身,走到自己的桌子后面把東西收拾一下,說:“你的好幾個部下也在這兒呢,我們給他們專門騰出了一間會議室,電腦也都和普發(fā)的網(wǎng)絡連在一起了,從目前來看進展還挺不錯,需求分析都已經(jīng)完成,業(yè)務流程的原型也搭得差不多了,主要的參數(shù)設置完成之后可以試著運行一下看看?!?

    洪鈞也站起來,讓韓湘走在前面,說道:“先下去見姚工他們吧,臨走再上來看看我們維西爾的人,他們每周的項目周報我都看的?!?

    韓湘便依著洪鈞,兩人先坐電梯到了六層,信息中心占了六層的一半,主要是機房和設備室,還有一個監(jiān)控中心,走廊的盡頭是開放式的公共辦公區(qū),被擋板分隔成一個個小格子,信息中心的人都穿著普發(fā)集團統(tǒng)一的藍色工作服,有些散坐在格子里,有些則湊在一起說笑著,看不出“藍精靈”們有任何忙碌的跡象。

    韓湘領(lǐng)著洪鈞穿過辦公區(qū)里擋板夾成的狹窄過道,走到位于最里面的姚工辦公室門前,洪鈞發(fā)現(xiàn)門口不遠處孤零零地擺了張小桌子,四周沒有擋板,顯然是臨時加的,桌子后面坐著個小伙子,桌上攤開一本書,正在看著。小伙子聽見有人朝門口走來,忙抬起頭,認出了韓湘,立刻站起來,恭敬地笑著。

    洪鈞注意到韓湘根本沒有理睬這個人,這個人的目光便向韓湘身后望過來,正和洪鈞四目相對,洪鈞出于禮貌微笑著點了下頭,小伙子好像沒有防備,不知所措地急忙也點頭回應,結(jié)果好像連腰和膝蓋都跟著彎了一下。洪鈞又打量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是整個信息中心里惟一在外面辦公而穿西裝的人,只是淺灰色的西裝看來不太合身,袖口和下擺顯然都有些短了,而且在衣襟上能依稀看到幾點不大的油漬。

    姚工辦公室的門開著,韓湘站在門口,探著頭說:“姚工,看看誰來了?”

    寬大的寫字臺后面,姚工雙臂張開,舉著早上來的報紙正在看,一聽見有人叫他,忙從報紙后面露出頭來,看到韓湘和后面的洪鈞,立刻笑容滿面地站起身,拽了拽身上皺皺巴巴的西裝上衣,迎了上來。

    洪鈞和姚工握著手,韓湘拍了下姚工的肩膀,笑著說:“姚工,輕閑啊?!?

    姚工把二人讓到沙發(fā)上坐下,自己從寫字臺上拿來一包香煙,隔著茶幾坐在對面,抽出一支點燃,回答道:“哪兒是什么輕閑啊,不能光搞業(yè)務啊,政治覺悟也要不斷提高嘛。上個季度的工作總結(jié)我拖到現(xiàn)在都還沒交呢,總不能光說又買了幾臺電腦、又拉了幾根網(wǎng)線什么的吧?得寫出思想認識上的新高度,不讀書不看報不行啊,我又比不上你,筆桿子,年紀輕腦子快?!?

    姚工說話間,外面的那個小伙子已經(jīng)靜悄悄地走了進來,在門口的飲水機旁忙了幾下,便一手端著一個放在塑料杯套里的一次性紙杯,走過來把兩杯茶放在洪鈞和韓湘面前的茶幾上,又到寫字臺上拿起姚工的不銹鋼保溫杯,走回門口往杯里續(xù)上些開水。姚工接過小伙子遞過來的保溫杯,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洪鈞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當小伙子把茶杯放到面前時沖他笑了一下,韓湘和姚工的眼里好像根本沒有這個人。

    韓湘翹著二郎腿,對姚工說:“你就別謙虛啦,連咱們總工都說看你寫的思想?yún)R報過癮,博古通今的,有點以史為鑒的味道。金總有好幾次聊天的時候還訓我,說真掃興,連這個典故都不知道,說要是換了姚工肯定馬上有共鳴。”

    姚工左手端著保溫杯,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著香煙,用拇指和無名指擰開杯蓋,然后右手在空中不以為然地擺了一下,香煙和杯蓋便劃出一條煙汽混合的軌跡,他說道:“我那算什么,人家洪鈞才是大學問呢。”

    洪鈞聽著他倆旁若無人地彼此開著玩笑,并不覺得自己被冷落了,這正好說明他倆已經(jīng)都把他當成了自己人,冷不防姚工把矛頭轉(zhuǎn)向了他,洪鈞立刻笑著說:“別把我扯上啊,你們倆我都比不上?!?

    三個人又很隨意地閑扯了幾句,洪鈞抓個機會問道:“哎,剛才進來的小伙子是誰呀?我看他坐在門口,剛分來實習的大學生?以前我沒見過吧?”

    姚工和韓湘一聽都怔了一下,然后都笑起來,姚工忙說:“哎喲,怪我怪我,我以為你知道他呢,范宇宙沒跟你說???這是他安插在我們這兒的‘釘子’?!闭f完,就朝門口叫了一聲,“小薛,你來一下?!?

    話音剛落,小薛已經(jīng)小跑著進來了,一臉緊張而茫然地站在茶幾旁邊,洪鈞站起身,姚工和韓湘紋絲不動,姚工介紹說:“他是小薛,泛舟公司的,范宇宙讓他天天在我這兒上班,有什么事可以馬上聯(lián)絡。”他又轉(zhuǎn)頭看著小薛說:“這位是洪總,你們范總的朋友,維西爾公司的老板?!?

    洪鈞微笑著,主動伸出手來,小薛有些受寵若驚,忙伸出雙手握住洪鈞的手上下?lián)u了搖,洪鈞立刻感覺到小薛的手心濕漉漉的。洪鈞說:“認識你很高興,辛苦了?!?

    小薛把手垂在身體兩側(cè),腰微微彎著,謙恭地說:“您好,洪總,能認識您太榮幸了,我們范先生常提起您,說您是他見過的最棒的銷售高手,讓我們向您學習呢?!?

    洪鈞聽了覺得有些不自在,小薛露骨的吹捧讓他哭笑不得??梢援斨∪说拿婵洫劥蠓虻尼t(yī)術(shù),但不能當著客戶的面夸獎銷售人員的手段,否則旁邊的客戶仿佛成了戰(zhàn)利品,立刻會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洪鈞忽然想起自己十多年前剛做銷售時候的樣子,和面前的小薛很像,在初見生人時也總是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好,總算攪盡腦汁、鼓足勇氣說出一句來卻又適得其反往往還不如不說的好。

    這么想著,洪鈞大度地笑笑,從兜里掏出名片夾,取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小薛,嘴上說著:“別這么客氣,大家都是合作嘛。見到你們范總請代我向他問好?!彼南?,過節(jié)前剛見過范宇宙的,但還是要這么提一句表示一下,另外也不能向韓湘和姚工透露出他和范宇宙之間過往太密。

    小薛一下子愣住了,他本以為洪鈞握手之后就會徑自坐下,根本沒想到洪鈞會主動給他名片。小薛急忙反應過來,雙手在西裝下擺上蹭了一蹭,然后畢恭畢敬地接過洪鈞的名片,剛想仔細看看,忽然意識到洪鈞還在等著他的名片,小薛的臉立刻漲紅了,他右手下意識地在西裝內(nèi)兜里掏了一下,空手抽回來又撓了撓頭發(fā),困窘地說:“對不起,洪、洪總,我現(xiàn)在還、還沒有名片呢,范先生正準備給我印呢。我姓薛,叫薛志誠,您就叫我小薛吧。”

    洪鈞奇怪小薛對范宇宙的稱呼為什么是“范先生”,但也不好問,便笑著沖小薛揚了下手,做了個再見的手勢,姚工在沙發(fā)上說:“小薛,你先忙你的去吧?!?/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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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30:13 | 只看該作者
等小薛剛走出門,韓湘說道:“范宇宙也真夠逗的,放這么個小家伙在這兒,簡直像是派到普發(fā)來的臥底,他本來想放到我那兒,我說不行,金總看見了太不像話,我就給塞到姚工這兒來了,看樣子你們和他還處得不錯?!?br />
    姚工大大咧咧地說:“什么錯不錯的,他還是個孩子呢,不過小薛人挺老實,勤快,也肯用心,我們都沒拿他當外人?!?

    洪鈞心里暗笑,姚工的確是沒把小薛當“外人”,他都快把小薛當“下人”了,但轉(zhuǎn)念一想,做銷售的誰沒有經(jīng)歷過這些磨練?小薛能有機會參與這么龐大復雜的項目也算是他的運氣了。

    洪鈞剛要開口說話,門外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洪鈞正覺得納悶,見一輛小平板手推車停在辦公室門口,一個體態(tài)臃腫的“藍精靈”走進來,“咣當”、“咣當”連著兩聲,從平板車上搬下兩大桶純凈水,戳在飲水機旁邊,韓湘見了,立刻提高嗓門呵斥道:“你們行政部怎么回事啊?不是說過了嗎?送水要么趕在早晨上班前,要么在午休的時候,這兒正開會呢你來送水,能不影響大家工作嗎?”

    這個行政部的人便轉(zhuǎn)過身來,朝他們?nèi)齻€人一臉為難地嘟囔說:“他們純凈水公司的車剛到,怕送晚了到中午前大家就沒水喝了?!?

    他正說著,外面的小薛已經(jīng)快步走了進來,熟練地把飲水機上快見底的水桶搬下來,回手放到那輛平板車上,接著彎腰從地板上抱起一桶新到的純凈水,抬起膝蓋用大腿頂著桶身把桶倒過來,再瓶口朝下裝到飲水機上,然后,小薛也顧不得拍打西裝上粘的灰塵,沖里面坐著的三個人笑了一下,就轉(zhuǎn)身扳著行政部的“藍精靈”的肩膀和他推著小車走出了辦公室。

    洪鈞看一眼剛換上的水桶,有一溜氣泡從瓶口“咕咕”地冒到挨近桶底的水面,他又看一眼門口,空無一人,平板車已經(jīng)轟隆隆地遠去了。洪鈞的腦子里還閃現(xiàn)著剛才小薛那一連串麻利的動作,讓他覺得有幾分熟悉,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當年給客戶打雜的時候。

    那是個冬天,客戶的辦公樓在北京城里,是一個小院,樓不高,四層,挨著院墻是一排小平房。電腦部在四層,因為在那個時候電腦還是珍貴的東西,機房是神圣的地方,只有放到頂層才不必擔心受潮,還專門把樓頂?shù)姆浪畬佑帜藥妆椤D菚r候也沒有飲水機,大家都是拎著暖瓶到小平房里的鍋爐房去打開水。洪鈞常常到得最早,等辦公室的門被頭一個來上班的人打開,洪鈞便熟練地拎起電腦部的所有暖瓶下樓打水。他的暖瓶在鍋爐房的磚地上一溜排開,搞得其他科室也來排隊打水的人怨聲載道,有橫主兒便后來居上直接站到洪鈞前面,所以盡管洪鈞上下樓都是一路小跑,電腦部的同志們?nèi)匀怀31г顾畞淼寐恕?

    后來,洪鈞忽然發(fā)現(xiàn)雖然電腦部沒來新人,但暖瓶卻多了幾個,原來是同在四層的財務部那幾位中年婦女每天下班前都把暖瓶拿到電腦部放著,洪鈞只有任勞任怨,因為日后收款的時候就要靠這幾位大嬸幫忙了,所以洪鈞的歷史最高記錄是下樓時雙手各拎著五個暖瓶,上樓時右手五個、左手四個暖瓶(只因在樓門口的臺階上打碎了一個)。

    但洪鈞不久也意識到了給客戶當勤務兵并不能收到理想的效果,因為客戶太需要他了,舍不得放他走,所以更是拖著不簽合同,簽了合同又拖著不付款。而剛才的小薛,似乎正處于洪鈞打開水時期的水平。洪鈞這么想著,越來越覺得在小薛的身上似乎看見了當年的“小洪”,小薛就像是他當年的影子,他默念幾遍“薛志誠”這個名字,暗暗記在了心里。

    洪鈞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他掏出鑰匙在大門的鎖眼里一轉(zhuǎn),發(fā)現(xiàn)門沒鎖,他推開門,便看見菲比正坐在沙發(fā)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

    洪鈞換上拖鞋走進來,菲比還是坐著沒動,只是用遙控器把電視的聲音關(guān)小了些,不高興地問:“怎么這么晚啊?給你發(fā)那么多短信你連一個都不回?!?

    洪鈞挪到沙發(fā)前,一屁股坐下來,把沙發(fā)上的菲比也震得顫了一下,他把雙腳舉到茶幾上放著,有氣無力地說:“累死我了,去,幫倒杯水,渴死了?!?

    菲比噘著嘴站起身,走進廚房拿了一瓶礦泉水和一個玻璃杯回來,問:“不是去吃飯了嗎?瞧你,累成這個樣子。怎么一頓飯吃這么久,三個多小時,幾道菜的大餐呀?”

    菲比擰開礦泉水瓶的塑料蓋,剛要往玻璃杯里倒,洪鈞已經(jīng)伸手把礦泉水瓶抓到手里,對著嘴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大口。菲比見他這樣,又心疼又奇怪,問:“到底吃的什么飯???怎么像是要飯的呀,而且是要了一天什么也沒要到的?!?

    洪鈞抹了一下嘴,反問道:“誰告訴你我去吃飯了?”

    菲比一聽眉毛立刻豎了起來,說:“咦,不是你說去凱賓斯基的嗎?”

    洪鈞哭笑不得地說:“去凱賓斯基就一定是去吃飯的呀?我是去interview,在凱賓斯基的商務中心定了一間會議室,一個人一個小時,我連著見了三個candidate,今天晚上我大概說了一萬句話,累死了?!?

    “那你到底吃飯沒有?。可虅罩行目偰芙o口水喝吧?怎么會渴成這樣?”

    “先和李龍偉隨便吃了點東西。水當然有啊,桌子上放著大桶大桶的冰水,可我不能老出去上廁所呀,就不敢喝太多水,結(jié)果弄得我口干舌燥的?!?

    菲比笑了,翹著嘴角問道:“都什么樣的candidate呀?肯定有大美女吧,要不你怎么會這么賣力氣想把人家挖來呀?該!渴死你!”

    洪鈞又喝了口水,說:“你這么一說倒提醒我了,明天我就得找李龍偉說說,昨天剛見了的兩個sales 就都是男的,今天談的這三個又全是男的,這以后的工作環(huán)境也太惡劣了吧,這樣下去大家上班還有什么意思?”

    菲比一聽,立即狠狠地捶了洪鈞肩膀一下,弄得洪鈞手里的礦泉水瓶差點掉到地板上,菲比瞪圓了眼睛說:“哼!你以為都像你呀!你是剛要把我攆走,就已經(jīng)開始物色下一個了吧?”

    洪鈞故意逗她,說:“嗯,所以得趕緊向李龍偉打個招呼,他不為他自己考慮,也得替他老板考慮呀?!?

    菲比說不過洪鈞,便到對面的沙發(fā)上氣呼呼地坐下,洪鈞也不理她,獨自張著嘴呆呆地看著電視屏幕,腦子里空空的。

    過了一會兒,菲比從旁邊把自己的包抓過來,翻出一個空白的信封,取出信封里的一張紙,貼著茶幾表面推到洪鈞面前,說道:“人家等你等了一晚上,就是要給你看這份東西。你去面試別人,比我被別人面試還覺得累似的?!?

    洪鈞甩了一下腦袋,讓自己打起精神,拿過那張紙仔細地看著,菲比接著說:“就是你推薦我去的那家公司,人家已經(jīng)定了,讓我做Training Coordinator,名片上中文會印成‘員工培訓督導’,可我連這工作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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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30:33 | 只看該作者
洪鈞看完了,笑著說:“這不挺好嗎?我覺得很理想。雖然我也不完全明白它具體都做什么,但起碼我知道它不做什么,”洪鈞見菲比愣著,就又說,“不用陪客戶吃飯喝酒啊,不用經(jīng)常出差啊,……”

    菲比聽了,馬上一臉委屈地打斷他:“你就是不想讓我做銷售,連這個職位是干什么的都不關(guān)心,也不管我會不會開心,就讓我去。”

    洪鈞顯然對菲比的新工作很滿意,便主動挪到菲比的旁邊坐下,摟著她的肩膀搖晃著哄她:“這個工作很好啊,公司很好,老板也會對你不錯,工作本身壓力不會太大,也比較適合女孩子做,你現(xiàn)在只是還不太了解,等真正做起來你就會喜歡的。”

    菲比無奈地把頭靠在洪鈞的肩上,喃喃地說:“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會喜歡呢?”

    洪鈞沒有理會菲比的疑問,而是話題一轉(zhuǎn),說:“哎,他們讓你什么時候去上班?”

    “他們好像倒不是很急,說讓我自己安排吧?!?

    洪鈞立刻說:“那就盡快去吧,早去早適應,反正最近你在維西爾也一直沒接新項目,普發(fā)那幾個客戶也都移交出去了。”

    菲比把頭從洪鈞肩上移開,抗議道:“喂,你就這么急著要把我掃地出門呀?!?

    洪鈞笑著拍拍菲比的腦袋,說:“沒有啊??墒悄阕约合肼?,在維西爾呆著也是浪費時間,為什么不盡快到新公司上班?中間的過渡期越短越好,時間寶貴嘛?!?

    菲比晃著腦袋,躲避著洪鈞的手,說:“我不覺得浪費時間,就是因為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太寶貴了,所以我才想盡量晚些去那邊嘛。”

    洪鈞拿菲比沒辦法,心里有些發(fā)急,沉下臉說:“你怎么不懂事呀?在維西爾這樣一天天混著有什么意思啊,你不覺得別扭,其他人都覺得別扭了?!?

    菲比的嘴噘得高高的,嘟囔說:“誰覺得別扭了?就是你覺得別扭了。……嗨,那我別不知趣了,這兩天就和Helen辦手續(xù),月中就去上班,行了吧?”

    洪鈞笑著說:“這還差不多。行啦,馬上就要迎接新的革命工作了,高興點兒,?。俊?

    菲比又把頭放回到洪鈞肩上,問道:“哎,能不能在公司搞個farewell party呀?好歹送一送我嘛,我不想就這么灰溜溜地走了。”

    洪鈞聽了,用手把菲比的腦袋從自己的肩膀上支起來,站起身,一邊走進書房一邊說:“我check 一下e-mail,你先洗澡吧?!?

    菲比跟到書房門口,靠在門框上,說:“你別裝沒聽見呀,到底行不行嘛?”

    洪鈞一邊擺弄著電腦,一邊回避著菲比的目光,說:“不一定非得搞吧?最近都挺忙的,他們有好幾個都要出差,估計人不好湊齊吧。”

    菲比的目光變得黯淡了,但她還是鼓足勇氣做最后一次嘗試:“能有幾個就算幾個唄。以前有人移民了、出國留學了、還有跳槽的,大家都搞一個小party表示一下的,怎么輪到我要走了,就這么見不得人似的?”

    洪鈞有些不耐煩,他挺直身子,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緒,但出口的話音還是重重的:“菲比,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好不好?那種聚會搞起來有什么意思呢?大家坐在咱倆旁邊,誰都知道咱倆的關(guān)系,誰都知道你為什么離開,尷尬不尷尬呀?”

    菲比沒有說話,默默地轉(zhuǎn)回身走到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下,她覺得委屈,也覺得有些凄涼,她為了洪鈞、也為了和洪鈞在一起,付出了那么多,現(xiàn)在就連這么一個小小的愿望都難以實現(xiàn),難道是自己錯了?難道這個小小的愿望根本就是個非分之想?

    菲比呆坐著,聽見從書房里傳出洪鈞的聲音:“要不這樣吧,過兩天你們大家找個不錯的餐館好好撮一頓,Helen負責結(jié)賬回來報銷,我就不去了,好不好?”

    菲比沒有回答,眼睛出神地盯著電視的方向,一眨不眨,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菲比頑強地忍著,她沒有讓眼淚流出來。

    又到了周末,下班的時候海倫、瑪麗就叫著菲比和公司里的其他人出發(fā)聚餐去了,洪鈞獨自留下來,在辦公室里忙著。

    七點多鐘,手機響了,洪鈞以為是菲比打來的,正奇怪怎么這么快就吃完了,拿起手機一看,卻是上海辦公室的號碼。洪鈞剛一接通,里面就傳出勞拉的聲音:“Jim,是我,不好意思周末晚上還打攪你,有個急事找你?!?

    洪鈞笑著說:“你好,我在公司,你打到辦公室吧。”他放下手機,笑著搖了搖頭,勞拉的這種把戲已經(jīng)搞過很多次了,她常常在晚上或周末給洪鈞打電話,既顯示自己還在辛苦地加班,也順便了解洪鈞的行蹤。

    桌上的直線電話響了,洪鈞拿起電話,勞拉笑著說:“你也還沒走啊,彼此彼此。我白天找了你幾次,你都在開會或者出去了,還好現(xiàn)在總算抓到你了。”

    洪鈞笑了一聲但沒有回話,如果勞拉在白天真想找到他其實輕而易舉,只要讓瑪麗給他留言就行,洪鈞懶得理睬勞拉的托詞,等著聽她的“急事”。

    勞拉接著說:“我現(xiàn)在給你發(fā)個e-mail,你馬上看一下,是北京新辦公室裝修的事,我費了好大勁終于找到了一家比較理想的裝修公司,e-mail里面就是要和他們簽的合同,你看一下如果沒有問題就馬上打印出來簽字,我告訴Helen周一早晨蓋章,他們的人周一上午就會來把合同取回去也簽字蓋章,當天就可以進場施工,新辦公室的免租期馬上要開始了,一定要爭取在免租期里裝修完,不然付著房租搞裝修咱們就太虧了。”

    話音剛落,洪鈞的筆記本電腦上就收到了一封新郵件,他一邊打開一邊說:“收到了,我先看一下,然后我給你打回去吧?!?

    “不用,合同很簡單,你很快就能看完的,不用掛電話,我等著好了。”

    洪鈞聽了,立刻涌起一股反感,勞拉制造這種“燃眉之急”的氣氛完全是有意在搞突然襲擊,洪鈞克制了一下情緒,開始認真地查看附件中的合同文本。他看到裝修公司的名稱,好像從未聽說過,便問道:“對這家公司你了解嗎?”

    勞拉立刻興致勃勃地回答:“以前從來沒打過交道,是家北京的公司,我問了幾家在北京的外企,想看看他們都是找的什么樣的裝修公司,結(jié)果有三家都給我推薦了這家公司,那我就聯(lián)系他們唄。這家公司的負責人本身就是搞技術(shù)的,原來一直在國家級的建筑設計院,參與了不少大型工程,做過設計,還做過監(jiān)理,是個內(nèi)行,我覺得他不像做生意的,倒蠻像我的consultant,給我提了不少建議。”

    洪鈞立刻覺得這些話聽上去耳熟,不禁無聲地笑了起來,看來范宇宙的確厲害啊,真讓他拿到這個合同了,便更加仔細地查看合同細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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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30:51 | 只看該作者
勞拉接著說:“他們還是蠻有實力的,做事也蠻正規(guī),不是那種散兵游勇的草臺班子。很多部委、機關(guān)的大型機房裝修都是他們承接的,你肯定知道,那種機房裝修的要求和難度都比咱們的辦公室高多了,防火、防塵、防滲漏、防靜電,蠻復雜的,咱們可以放心,他們裝修的質(zhì)量一定沒有問題?!?br />
    洪鈞更覺得好笑,這些話他已經(jīng)從范宇宙嘴里聽過“原裝”的,勞拉這些至少“轉(zhuǎn)錄”過兩手的就更沒什么新意了。

    洪鈞不想再聽勞拉的鸚鵡學舌,就打斷她問道:“總金額還是一百二十萬嘛,一點都省不出來呀?”

    勞拉聽到洪鈞的聲音里透出失望和不快,但她仍然一副理直氣壯的腔調(diào)說:“一分錢一分貨的,新租的這個辦公室應該會用很長時間,即使地方不夠用也只會在旁邊再租幾間,起碼五年之內(nèi)都不可能再搬的,所以現(xiàn)在一次性地投入多一些,攤到后面每年其實沒有多花多少,卻可以免得以后修修補補,費工費時,其實是劃算的?!?

    洪鈞心知肚明,他懶得和勞拉討論她的這筆“明白賬”,又問道:“付款方式這一條,‘簽約后一周內(nèi)把全款的百分之六十支付給乙方’,首付款一下子就付過去這么多呀?”

    勞拉似乎有些不耐煩,她沒想到洪鈞會如此婆婆媽媽的,但她沒有發(fā)作,解釋著:“哎呀Jim,人家有人家的行規(guī)的呀,所有的材料他們都要馬上備齊的,不然就要耽誤工期了,裝修費用里主要就是材料的錢,他們說了在人工費上已經(jīng)給了咱們很大優(yōu)惠的,首付要是付得再少,他們就得自己先墊錢給咱們備料了,咱們也算是global company呀,總不能這樣欺負人家的吧。”

    洪鈞有些火了,勞拉的這通吃里扒外的邏輯把他氣得夠嗆,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合同的其他條款上,不再去想勞拉的話。等把合同全部瀏覽完畢,洪鈞才說:“看了一下,基本沒什么問題。Laura,我看這樣吧,合同畢竟是你經(jīng)手的,有你把關(guān)我就放心了,我想請你先在合同上每頁都小簽一下,表明你已經(jīng)審核無誤,馬上用EMS發(fā)過來,我周一就能收到,然后我簽字蓋章由他們?nèi)∽?,這樣的流程好一些,你說呢?”

    洪鈞能感覺到勞拉在遲疑,她看來沒想到洪鈞會要求這么做,便又語氣堅決地強調(diào):“我看就這樣吧,一份合同由兩個人經(jīng)手,也是公司的規(guī)定,而且并不會耽誤工期,來得及?!?

    勞拉想必已經(jīng)滿足于洪鈞全盤接受合同內(nèi)容,既然洪鈞已經(jīng)同意簽字,她也不想再生枝節(jié),便痛快地說:“好的呀,那就這么做吧,周一你就會收到我速遞過去的合同?!?

    洪鈞掛了電話,正想著剛才這一幕里自己有沒有什么紕漏,手機又突然響了起來,原來是鄧汶的。

    鄧汶興沖沖地說:“我正要去公司呢,今天是我的last working day。再過整整兩個星期,我就在飛機上了,兩周后的那個周六,得勞您大駕到機場接我一下?!?

    洪鈞高興地說:“喲,這么快呀,那我一定去恭候您大駕光臨?!彼R上又想起了什么,問,“ICE沒安排接你嗎?”

    “我和他們的財務總監(jiān)聯(lián)系了,他說一般只會派車去接那些語言不通的老外,現(xiàn)在無法保證到時候他們的車有空,建議我坐出租車。我定的賓館倒是可以派車接機,但那不是還得花錢嘛,還是你好,又是免費的,服務態(tài)度也好?!?

    洪鈞笑著罵了一句,問清楚鄧汶的航班號和到達時間,記在了臺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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